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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采莲溪边·心无尘垢(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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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曾有记载“海州言凤现于城上,群鸟数百随之,东北飞向苍梧山。”尚未探明自然科学的世界里,常以臆想中的神兽作为祥瑞之兆,吴征向来也是当做故事看的。

不想今日当真见着百鸟齐鸣的奇景,当真是目瞪口呆。望一眼枝头上大大小小,羽色缤纷的鸟儿,再看看场中演出仙乐的二女,不由生起“百鸟朝凤”之感。陆菲嫣风姿绝世,冷月玦向传燕国太子有意纳其为妃,赞一句“凤”并不为过。而群鸟和鸣,声若八音之奏,可不就是古书中所言的百鸟朝凤么?

“可惜!啊,也不可惜。”冷月玦握着“玉洞滴露”负手后背,仰首望天喃喃自语。先是叹息了一口气,恍然大悟时又不由失笑,冷冰冰的少女陡然间露出转换极快的神情,倒有春风吹破冰湖那一刻的俏丽与令人动容之美。

“《清心普善咒》!好一首心境似水流觞之曲,你若有现下的心境,方才未必输了给我。”陆菲嫣手按琴弦不忍放开,双目迷离大有回味无穷之色。

“恩,能多坚持些时刻,所以可惜。只是终究要败的,所以也不可惜。”冷月玦又伸手将玉箫在指间盘旋数转,舞起呼呼风声道:“陆前辈,方才晚辈存了一较高低之心,接续转折之间有时急了有时缓了,着实污了雅致之音。晚辈请您再同奏这一曲如何?这一回咱们奏《笑傲江湖》!”

“正有此意。”

在座对声乐之学大多都是外行。曲子好听,奏曲之人技艺高妙固然懂得,可细节之间则难以分辨。不想冷月玦竟言此前所奏瑕疵不少,现下再奏一回自然曲调更加纯熟,配合更加默契,闻言无不精神一振。

琴音忽起,鸟鸣声骤停!陆菲嫣此回节奏快了一个拍子,十根纤长而灵活的玉指拨动琴弦之间,宛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仿佛这一首曲子已是弹过了无数遍。而冷月玦闭目撅唇,神魂都已沉浸其中,接续琴音的一刻正在尾音袅袅将绝未绝之际,且情绪与琴音完全一致。比之此前的悠扬,此时的箫音亦显高亢激昂。

吴征眨了眨眼睛,他对乐理其实也茫然不知,前世也就是个跟着唱的水准。此生揣摩人之心境大有所成,他明了冷月玦出身佛宗,定能听懂《清心普善咒》之中安宁平和之意,定然甚喜此曲。而天阴门人修佛日久,也必然受其感染收敛争斗之意。陆菲嫣蹉跎多年终挣脱束缚,正待一展拳脚,《笑傲江湖》其中的饮马江湖,畅游人生之路也会大称其意。吴征所不明白的是,冷月玦该是清静寡淡的性子,可无论是箫音中的激昂还是她神情中的向往与潇洒,这一份放纵的率真与耿直的不羁又从何而来?

相同的曲调,变换了不同的节奏竟能奏出两首意境截然不同之曲。待陆菲嫣与冷月玦奏毕,在座中人情不自禁鼓起掌来,韩归雁与顾盼更是大声叫好。

冷月玦收了玉箫,向吴征行了个礼道:“得吴师兄仙曲,光是一曲这一趟成都之行已不枉了。”

吴征赶忙回礼道:“非是在下所谱,只是机缘巧合中所得。冷师姐安心在此住下,倒还有许多曲子也不差于这一曲多少。他日闲时再一一哼唱给冷师姐听。”

“扑哧!原来你看不懂乐谱啊?”祝雅瞳乐得失声而笑道:“也亏得这两位修为深厚,听你哼唱几遍便能奏将出来,否则岂不是浪费了。”

吴征摊了摊手尴尬道:“只会哼,不会看。哈哈哈……”心中却道:“香港那位歌神也是连五线谱都看不懂,不妨碍人家唱的一票经典嘛。”

“谢过吴师兄,奴家不甚之喜。今日倒真是兴尽了,改日再叨扰师兄了。”

大师奏乐,无不极耗心神,往往一曲终了时大汗淋漓满身疲惫。陆冷两位功力精深方不致如此,可再要奏曲势所难能,便是强行演奏也再不复此前引百鸟齐鸣的水准。

天阴门人聆听一曲荡涤心灵之音,也颇受吴征恩惠,加之他款待十分热情也不好过分逼迫下去。反正来日方长,在成都城里没有一年半载也走不得,倒不急于一时。

“吴贤侄盛情款款,天阴门牢记在心。我们远道来此一路奔波颇觉疲乏,想就此先行告退。”柳寄芙见掌门之命今日难以成行,也只得寻个借口无奈告辞。

“使得,使得,晚辈一时几乎忘了此事,柳前辈多多见谅。”吴征巴不得这几位早点离开免去一桩麻烦事,忙不迭地连连拱手,就差做出送客的手势了:“待午时晚辈再来请几位前辈前去用膳。”

“不必了,劳烦吴贤侄遣人送至我们小院即可。清修之人当不得许多凡俗礼节,打扰吴贤侄已是万分过意不去,还是一切简单为好。”柳寄芙双手合十,又让吴征涌起初次见到柔惜雪时的怪异之感。

“那……一切依前辈的意思。晚辈送几位回院。”

吴征尽他的主人礼节去了,冷月玦却并未随着天阴门人一同离去,她向祝雅瞳盈盈下拜道:“母亲大人,女儿有事禀报。”

柳寄芙等人不阻止甚至装作不知,祝雅瞳眼珠一转便知其意道:“不忙,今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

燕皇吩咐冷月玦传口谕,这事柳寄芙等人当然知晓,可秦国人却不知,冷月玦更不能当众说出。她知祝雅瞳心思向来玲珑剔透,既然刻意拒绝自有其盘算,遂道:“是。”她抬起头来左右一望,磨磨蹭蹭地不肯随师门长辈离去,只候在祝雅瞳身旁。

“你怎么了?”

冷月玦此前大败于陆菲嫣,且几在陆菲嫣发动攻击的第一刻便一溃千里,毫无还手之力。祝雅瞳虽不精通乐艺,但她是武道大行家,自明了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乐为心声,冷月玦当是败在了心境之上,此刻面对义女心中不无歉疚。

祝雅瞳与柔惜雪之间向来关系不睦,收冷月玦为义女纯属一时心动。她在燕国被太子栾楚廷步步紧逼,恩师又刻意撮合,家族无力抵抗不说,还竭力将其推向太子,娇小的女子可谓似被关在囚笼之中透不过气来。祝雅瞳看她时仿佛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两人的性格虽截然不同,可同病相怜。祝雅瞳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恻隐之心顿起,遂伸手拉了冷月玦一把。结局已然注定无法改变,但途中若有高人照应自当能舒一口气,不至于日日被以死相逼。

自己不在长安的日子里,丫头当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祝雅瞳心中亦有些无奈,她并非随心所欲,一时兴起后便不管不顾之人,只是爱子身在成都,两相权衡终是吴征才是心头肉,冷月玦那边也只得叹息鞭长莫及。

“女儿想去成都城看看。”柳寄芙等已然离开,冷月玦向祝雅瞳将心愿说出,低头不敢看人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期盼。

“你今儿是怎么了?”祝雅瞳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道:“从前你可不会有这等想法。”

“只是在门里闷得久了,出来就想去散散心。况成都风物大异长安城,多去见识见识对修行也大有裨益。”冷月玦仍是垂首低声,说话淡淡的,让人觉得仿佛去不去都成,只是这么一件事情而已。

“那……”祝雅瞳微一沉吟道:“你稍候片刻,我央个人陪你去。”

不多时吴征回了院子,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松快,此刻双手插在衣兜里吊儿郎当一摇三晃地踱进院门,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不想见祝雅瞳与冷月玦二人也在院子里,不由有些错愕:这母女俩不是有话要说么?这就完了?

“冷师姐怎地还不安歇?可是在下有什么疏忽不周之处?”

“她想去逛逛成都城,你陪她一道儿去好么?”

原来如此!照说陪这么个风情特异的绝色美人儿逛街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吴征却十分为难。韩归雁与瞿羽湘还在府上做客,他不好离去。再者陆菲嫣,韩归雁,顾盼这几位醋劲儿一个比一个大,把她们抛在府里去陪美女,回来怕是有得说项了。再说冷月玦美则美矣,吴征对这等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模样的女子可没甚么兴趣,陪她逛街恐怕还是件大为无聊之事。

“这个……”吴征拱了拱手道:“冷师姐,在下还需在府中招呼诸位前辈,今日怕是难以得闲,不如改日如何?冷师姐若是实在有兴趣,在下唤些成都城里长大的仆从们陪同,他们大街小巷无所不知,冷师姐沿路也有人使唤。”

冷月玦无可无不可,便是一人去也没甚大不了,只是她不明祝雅瞳的盘算,索性默不作声。祝雅瞳香唇微动,一缕嗓音凝而不散直传入吴征耳中。

吴征细细听完皱起了眉头道:“如此也成,那我陪冷师姐逛逛。”

向韩归雁等悄声说了缘由,女郎虽是大发娇嗔万分不舍,倒也识得大体不加阻拦。自出仕之后常与吴征私会大慰心意,虽说来他府上做客却不得相陪有些不高兴,倒也不觉难受。

辞别了众人,吴征当先引了冷月玦出府,向冯管家要了些碎银子塞在口袋里,随口问道:“冷师姐欲乘车还是骑马?”

“我想走走。”冷月玦好奇地眼角一瞟吴征衣衫腰际的两个怪异口袋,原先望见还以为只是个奇特的装饰,不想还有这种功用,看着甚是方便。且无论早间入城还是现下在吴府,单单只见他一人如此,料想是他想出来的。心中不由暗道:这人所学颇杂,鬼点子也是多得很。

“那成,在下陪冷师姐行路。不知要看景观,睹风物,还是瞧人情?”传说中的压马路?只是看同行的妹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自己也没有热脸贴个冷屁股的兴趣。不得不说自得韩归雁与陆菲嫣之后,又与祝雅瞳,顾盼日夜相处,吴征眼界又高又宽不免有些挑三拣四,连冷月玦这等绝艳风姿也没有曲意讨好的心思。

“边走边看。”

好吧,给的范围真广,倒是又空又泛。吴征想了想道:“南城最是热闹,我们先去那里走走。”

“劳烦吴师兄。”

吴征唤上两名随从,双手插兜领着冷月玦向南城走去,心中不免无语:故意说个南城,想她这般性子当不喜热闹挤兑挤兑她……这是……全然无所谓了?老天,不是清静寡淡,简直是即将立地成佛,可偏偏又要去逛大街是个什么缘故?

转过全是豪族府邸的锦绣大街便是秦都大道,远远望见行人如织的繁华南城,冷月玦的玲珑秀首左右张望,只是目光一如既往地空灵。吴征有些没精打采,心道:好歹陪人出来一趟,遇着些新奇玩意儿就上去看看,多少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

正沉吟间,冷月玦忽然行向路边。吴征唯一错愕,只见她向着一名货郎行去。

一块白石台子平整如镜,小炭炉正烧着化开后金灿灿的糖浆,立着的稻草把子上插了几只做好的成品。冷月玦打量一番,还抽了抽鼻子嗅入甜香之气问道:“这是什么?”

货郎每日见来往之人不知凡几,可美丽得如梦如烟的女子凑上前来,还与自己搭话的也是生平仅见。当下已惊得呆了,一双眼睛只顾瞪着冷月玦直看,着了魔一般,哪里顾得上回话。

“糖画。将麦芽糖与蔗糖混在一起融了,在白石台面上作画,待糖浆冷却之后凝固便能成画。拿着边看边玩可以,不过大多孩童都是放嘴里吃了。”吴征说得轻松,语声里却有一股黄钟大吕般的厚沉,震得人耳朵里轰然作响。

货郎陡然惊觉,忙起身弓腰惶恐连声道:“啊哟,对不住,对不住。小人冒犯仙子,当真是……当真是……该死!该死!”

“问你话,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们就走。哪来的该死!”吴征笑道:“女儿家生得美丽自然引人注目,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冷师姐也不会怪罪于你。冷师姐丽质天成,每日里被人这么看上千儿八百回也不稀奇。”

换了其余大家小姐被一个卑贱草芥之民如此冒犯,砸了货摊也是轻的。货郎小本经营吃亏不起,正吓得一身冷汗叫苦不迭。

冷月玦回眸望了眼吴征,她动作极为特异,柳腰款摆将整个上半身都扭了过来,而不是仅仅回首。动作看起来有些可笑,可是一想那抹柳腰的纤细灵动,又令人浮想联翩。

“糖画?”空灵的一眼,冷月玦的关注点全在草把子上道:“你还能画什么?”

“小人,小人……”货郎汗如雨下,抹了把额头道:“仙子想要什么,小人尽力而为。啊哟,草民见过吴大人!”

吴征名声在外,成都城里识得的人不少,这位北城令大人最是没有架子也是出了名的,怪道方才会言语开解。货郎不由自主地放下大半颗心,或许今日能免了冒犯之罪。

吴征微微一笑指着草把子道:“不必多礼。冷师姐想是不喜欢这些,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好好画上一幅。”

“多谢大人!”货郎搓了搓手抖擞精神道:“不知仙子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画什么就画,我看你画。”冷月玦双臂垂落淡然道,只是看着白石盘面,全然难以猜测她想些什么。

“这……这……”货郎犯了难,将一柄铁勺在小锅中不住搅拌着糖浆难以决断,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吴征。

吴征也向冷月玦投去个询问的目光,却见她目光空灵没得来任何回应。他头疼地暗道:哪有买东西不说买什么的?头疼!呵呵,你出难题,那我也来出一个。

“冷师姐,请坐。”货郎身后摆着张空着的折凳,吴征取来摆好道。冷月玦并未拒绝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坐好。

“就画我冷师姐吧。”吴征笑吟吟朝货郎道,心里险些儿笑翻,拉着个大有身份的绝色美女来做模特儿,且看她答不答应,还尽出难题不。

“小人……小人……”货郎心慌不已,这仙子般的娇小美人看上去身份不逊吴大人,也不知听还是不听。

糖画不比其他,炭笔毛笔皆无,纯靠一双纯属之极的巧手以勺兜糖浆,再微倾勺子落下糖浆,借以糖浆的粘度控制下落的份量。提“笔”后一如落子无悔只能一气呵成,且勺糖不似笔墨,方位与力道控制精准,落笔精细,最常见的多是动物与果蔬之物,想画出人像来也是难上加难。

吴征倒没为难货郎的念头,纯属逗逗冷月玦,这看上去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冰娃娃会不会动怒,会不会说声我不!

冷月玦空灵的目光略微一凝,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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