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 精选爽文 > 大明天下 > 第七十七章、巧算计胜券在握·失先机雨覆云翻

第七十七章、巧算计胜券在握·失先机雨覆云翻(1/ 2)

上一章 目录 加书签

月挂中天,皎洁如珪。

百里奔立在院中,面沉如水。

“给我杀!!!”

声嘶力竭,无人稍动。

丁寿掏了掏耳朵,“众位,百里大人嗓子都喊哑了,哥几个给个面子应一声啊。”

众人哄笑,一名千户官越众而出,微微施礼道:“卑职杨玉,斗胆请问上官,诛杀丁帅可有明旨?”

百里奔阴沉着脸道:“本官有调兵虎符,便是明证。”

“石大人已然被害,死无对证,这兵符如何到得您手,可否明示?”杨玉追问道。

“言之有理。”丁寿连连点头,冲着百里奔道:“百里大人,也是巧了,今夜当值的殿廷卫士官校多是曾随丁某在海东出生入死过的,您这红口白牙让他们对我刀兵相向,怕是不易。”

百里奔冷笑一声,“丁大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我还是小瞧了百里大人的手段,竟然对石大人下了杀手,唉!”丁寿摇头叹息。

“说本官杀了石文义,有何证据?”百里奔抱臂而立,扬着下巴道。

一声惨叫,张彪突然倒地,背心处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入柄。

钱宁紧握一只短匕,寒光闪闪,迅挥疾刺,身边的几名百里奔心腹痛呼栽倒。

“钱宁!”百里奔厉喝一声,震天铁笔一招“朱笔点册”,直插钱宁。

钱宁急急贴地一滚,离开圈外,身后殿廷卫士队列倏忽一分,钱宁一个倒翻,落入人群中,随后众卫士列队合一,将钱宁隐入其中。

钱宁人虽不见,声音还是清晰传出,“百里奔谋害石大人,我便是人证。”

“钱宁,你个卑鄙小人!”百里奔冲着人群大骂,疾冲上前。

“刷”的一声,前排卫士长刀高举,如林挥出。

百里奔镔铁判官笔在一柄长刀刀尖上一点,借势跃起。

二排卫士半蹲身躯,三排甲兵铁靴踩住前排肩头,忽地齐跃,挥刀劈砍。

百里奔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前方密集刀丛扑面而来,避无可避,转眼间便要碎尸万段,忽觉身子一轻,随即一痛,整个人被抛摔到了院中。

“哗”“哗”两声,三排卫士落地,成为首排,原本第一排甲兵退后,变为二排,仍是如墙而立,不动如山。

“单枪匹马直冲军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丁寿皱眉看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百里奔。

百里奔挣扎着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道:“你为何不让我死?”

“你的命很值钱。”丁寿坦然,实话实说:“二爷和翁泰北做了笔交易,他出价很诱人,我拒绝不了。”

“翁师叔出卖了我?”百里奔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

“百里兄,你未免太自信了。”丁寿戏谑道,不由回忆起与翁泰北晤面的情景……

************

北镇抚司,诏狱。

栅栏内,翁泰北席地而坐,泰然自若。

栅栏外,丁寿背靠交椅,悠然自得。

“老夫如今已是没牙的老虎,丁大人何须如此忌讳?”翁泰北笑问。

“翁大人乃一时人杰,如今虽是盘龙卧虎,但只要风云际会,转瞬间便可虎跃龙骧,小心点并无大错。”

“更何况……”丁寿惬意地翘起二郎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样可提醒在下,为官为人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落得您老这般下场。”

“说得好。”翁泰北没有动怒,反而连连点头,“老夫一时不慎,败走麦城,活该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丁寿今日养气功夫也是不错,对被比作虾犬不以为意,悠悠道:“翁大人着人唤在下来,该不是就为逞几句口舌之快吧。”

“自然不是,老夫想与丁大人做一笔交易。”

“贵翁婿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令嫒寄居镖局,惶惶不可终日,晚辈想不出您还有何本钱交易。”

仿佛想起什么,丁寿又继续道:“若事关阁下那位同门晚辈百里奔的小算盘,就更不须提了。”

翁泰北面露惊色,不是惊讶丁寿洞悉百里奔计划,而是奇怪另一件事,“你如何知道老夫与百里奔的关系?”

翁泰北执掌锦衣卫,向以铁面无私著称,虽引百里奔入仕,却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二人师出同门,连自家女儿都不晓得的事,这小子从何得知。

“功夫啊。”丁寿得意一笑,“百里奔所学是昆仑派的震天铁笔,您老在云家庄抢夺翡翠娃娃时的身法,不正是昆仑派绝学”云龙三折“么……”

“云龙三折”乃是昆仑派不传之秘,即便本门练成者也是不多,更遑论江湖上见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其盘旋而上的身形像极了武当梯云纵,当日情势危急,翁泰北施展而出,便是以青城掌门长春子的阅历,也看走了眼,不想却全落到了丁寿眼中。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眼界,丁大人究系出自哪位高人门下,老夫真有些好奇了。”

丁寿摆了摆手,“这与今日的话题无关,司礼监那帮孙子憋着坏给爷们设套,翁大人若无别事,在下便告辞了。”

话毕丁寿便起身欲走,待翁泰北说了一句话又乖乖坐下。

************

想着自己被翁泰北吃得死死的,丁寿心中也是有些不甘,看着被围场中的百里奔,丁寿朗声道:“百里兄,弃刃服输,丁某保你平安无事。”

百里奔貌似不信,“此言当真?某家今夜可是犯了滔天重罪。”

“翁泰北出了大价钱换你的命,”丁寿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你若死了,丁某不好交待,只得尽力保全了。”

百里奔一抱拳,带着几分嘲弄道:“如此某家谢过丁大人了。”

“各取所需,不必客气。”丁寿道。

“从小到大,无论闯出什么祸事,师叔总是替我消弭,只以为这次可以回报他老人家万一,不想最后还是……”百里奔声音渐小,头越垂越低,似是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丁寿却等不及了,“百里兄,今夜事情还有不少,丁某没多少时间耽搁。”

百里奔霍然抬首,面带惨笑,“下官不劳丁大人开脱,就此别过。”

仰天高呼一声,“曲兄,小弟与你赔罪了。”百里奔镔铁判官笔倏忽倒转,瞬时间透胸而过。

丁寿身形一晃,赶至近前,百里奔已然魂飞渺渺,回天乏术。

是条汉子,可这不是给二爷出难题么,翁泰北那边该如何交代,丁寿感觉这糟心事一件赶着一件。

“大人,卑职等人该如何做?”杨玉凑上前道。

“老杨,今日事多亏你了。”丁寿放下心事,展颜笑道。

“大人言重,您有万岁御赐金牌,代天行令,卑职等不过分内事耳。”杨玉躬身回道,随即凑上前低声:“何况兄弟们多承大人厚赏,海东之行才算没白白辛苦,殿廷上下铭感五内。”

“有心了。”丁寿用力拍了拍杨玉肩膀,高声道。

“大人,还需我等做何事?”杨玉问道。

丁寿从怀中取出数张银票,向杨玉怀里一塞,道:“给弟兄们分分,今夜放假,都去寻乐子吧。”

揣着银票的杨玉有些迟疑,“今夜不需我等襄助……”

丁寿摆了摆手,“回家睡觉,皇城里没什么大事。”

打发走了心中忐忑的杨玉等人,丁寿突然收了笑脸,冷声道:“钱宁!”

“卑职在。”钱宁疾步上前施礼。

“石大人怎么死的?”丁寿逼视钱宁道。

钱宁小心抬头望了丁寿一眼,随即快速低首,道:“石大人遭百里奔胁迫交出兵符,百里奔丧心病狂,杀人灭口。”

“真的?”丁寿目如冷电,瞧得钱宁背脊冷汗淋淋。

“千真万确。”钱宁一口咬死,狠了狠心,继续道:“卑职斗胆一言。”

“说。”丁寿冷哼一声。

钱宁突然撩袍跪倒,“大人年方弱冠便执掌北衙,今夜之后更将宏图大展,石大人虽是才具平平,尸位素餐,毕竟他无大错失,有他执掌卫事,大人您何时可得出头,今日百里奔所为,实是为您老搬掉了一块绊脚石。”

“怕是也为你钱大人打开了一条通天之路吧。”丁寿笑着,颇有几分嘲意。

“卑职对大人赤胆忠心,天日可鉴。”钱宁以额触地,久伏不起。

丁寿没有出声,缓步走到钱宁身前。

钱宁知晓,以丁寿之能,出手取他性命绝无逃脱之机,今日拿命一搏,生死对开,面上虽不露声色,身上冷汗已透重衣。

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粉底官靴,钱宁似已听到自己心跳犹如重锤擂鼓,砰砰乱响。

头顶上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做得好,好生做。”

“谢大人。”钱宁如蒙大赦,连磕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夜风一吹,只觉两腿发软,恍如重生。

丁寿望着夜空皎月,轻声道:“本以为今夜不用死人,没想到死的第一个便是我锦衣缇帅,世事难料啊……”

************

四海居。

蓝布门帘挑起,一身白衣的白少川施施然而入。

范亨蓦地站起,急声道:“大事可成?”

“幸不辱命。”白少川云淡风轻道。

“刘瑾殆矣。”范亨兴奋不已,坐下举杯又饮。

“范公公何出此言?”白少川一副诧色。

“怎么,刘瑾喝了你白老弟的茶还有命在?”范亨不解问道。

“范公公说笑了,白某奉给督公之茶乃是亲手烹制,用了数根长白老参,督公饮后只会龙精虎猛,长命百岁。”

范亨倏然站起,“你,你竟然没有下毒?”

白少川折扇舒展,轻笑一声,道:“对督公下毒?范公公,你是小瞧了督公呢,还是看轻了白某。”

“不重要。”范亨脸色铁青,颇有几分狰狞,“咱家对一个死人不会再思量了。”

话音一落,范亨身子如狂风飙起,双掌如雷霆般向白少川劈来。

白少川一动不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哗啦”“扑通”两声,电闪雷鸣般的声势戛然而止,范亨连酒桌也未越过,便摔了下去,裹着碎瓷酒水滚到地上。

“督公曾言,范公公的神风霹雳掌独步武林,白某不得不防。”白少川缓缓行至范亨身前,矮下身子,道:“毒自然是下了,不过下在这间房内。”

范亨死死盯着白少川,满腔怒火似要将他烧成灰烬,偏偏浑身酸软,提不上一丝力气。

“这”醉春风“是夤夜专为公公调配,几乎耗尽了白某花圃内多年积攒的花粉草汁,所以……”白少川轻轻摇了摇食指,“您老别再白费气力了。”

范亨欲破口大骂,却口不能张,只有狠狠怒视白少川,却渐渐眼皮也没了力气,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三爷……”四海居老板有些害怕地立在屋门外。

“无须担心,这里不会出人命官司的。”白少川扭身,丹唇轻启,“烦请老板为我寻副棋来,夜还很长……”

************

乾清宫内。

朱厚照秉烛而坐,心绪不宁,虽说王岳回禀内阁已然同意只是贬黜刘瑾等人去南京,可他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正在忐忑不定之际,小皇帝突闻一阵杂乱脚步声,马永成等人以刘瑾为首快步趋近,待一见朱厚照,便悲呼一声“陛下”,一拥而上,环跪座前,连连叩头,嚎啕不已。

“老刘,你们快起来。”朱厚照见身边服侍的奴婢们大放悲声,心中也是不忍。

魏彬牵着朱厚照袍子一角,哀嚎道:“奴婢服侍陛下多年,今后再也见不到陛下啦!”

朱厚照连道不会,“朕已经和内阁几位先生商量过了,你们只是贬黜留都,待过了风头,朕一定召你们回来。”

“陛下,今夜奴婢等人便要碎磔喂狗了。”刘瑾眼中噙泪,悲声道:“奴婢等死不足惜,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为奴辈伤心。”

“哪有此事。”朱厚照霍然动容,“朕并未下旨,遽出此言是何道理?”

“王岳等人勾结外臣,今夜矫旨调兵便要除掉奴婢。”马永成抢声道。

“奴辈怎会如此,今日为了你等之事老王还三进内阁值房,颇为辛苦,想必是流言所致,勿要多心。”朱厚照很是不信王岳敢如此大胆。

几人相互对视,齐齐看向刘瑾,刘瑾语带呜咽,道:“陛下,王岳与奴婢等同侍陛下左右,其所进玩乐之物亦不在奴婢等之下,为何外臣仅欲害奴辈,而独恕王岳?”

“为何?”朱厚照也有些纳闷,为什么刘瑾几个这么招人恨,喊打喊杀的。

“外臣交劾奴婢,皆是王岳主使,思之狗马鹰犬,何损万机,王岳等欲外结阁臣,内制皇上,恐奴辈从中作梗,所以先发制人。”刘瑾沉声道:“王岳辈造事生风,倾排异己,其情可见,望陛下明察。”

“王岳也是东宫旧人,怎会如此?”朱厚照还是不愿相信。

“陛下!”殿外一声嚎叫,吓得朱厚照一哆嗦,这是谁呀?

一道人影如风掠过,窜进殿内,见到朱厚照便一扑而上,离着还有一丈多远便跌步跪倒,呲溜一下用双膝滑到了小皇帝身前,抱着朱厚照大腿痛哭流涕。

刘瑾眼角肌肉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主要负责哭戏的魏彬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把皇帝袍角抢了过去,用来擤了一把鼻涕。

跪在后排的谷大用俯下身子,对身侧的丘聚低声道:“戏过了。”

丘聚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一言不发。

“丁寿?!你出什么事了?”朱厚照看清来人,惊讶问道。

“臣蒙陛下垂意,骤得高位,日日夜夜只思奉君报国,若陛下有加罪之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置喙,请陛下明示臣罪,但求死个明白。”

“谁要杀你了,怎么回事?”朱厚照惊道,怎么今夜都是说自己要被杀的。

“锦衣卫指挥同知百里奔,言司礼监王岳传圣谕,诛杀微臣,赖臣幸有武技傍身,侥脱性命,指挥使石文义已受其害,这些陛下竟不知情?”丁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贼奴竟敢?”死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由不得朱厚照不信,咬牙切齿道:“内阁众臣俱是先帝遗臣,竟也与王岳沆瀣一气,着实可恨!”

“朝中重臣,亦多有骄横不法之事,祖宗法度,内外相制,便是此理,若司礼监得人,遇事裁制,左班官怎敢如此?”刘瑾道。

朱厚照紧握双拳,不发一言。

刘瑾等再次跪下叩首,“奴婢等死不足惜,只怕从此以后众大臣勾连内廷,太阿倒持,挟制皇上,君不君,臣不臣,陛下欲一快意事亦不可得。”

朱厚照胸口剧烈起伏,还是不说话。

丁寿眼珠一转,“陛下,可记得与微臣初次相遇之时……”

突然转变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小皇帝注意,迟疑道:“可是书场听《西游记平话》那次么?”

“正是。”丁寿点首,道:“当年的孙猴子技不如人,只有乖乖归顺服帖,而今陛下却有两条路可选,是奋力一搏做一个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还是唯唯诺诺做一个被高高供起泥雕木塑的斗战胜佛呢?”

丁寿所言很是不敬,朱厚照也没有恼怒,只是站起身来,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乾清宫。

“刘公公,怎么办?”几人围了上来急切问道。

刘瑾整了整衣袍,沉声道:“火候差不多了,你们隔绝内外,万不能让司礼监的人得到这边消息,寿哥儿,随我服侍皇上。”

年纪轻轻的朱厚照伛偻着身子,孤孤单单地走进了乾清宫东侧的奉先殿——大明皇帝家庙,历代祖宗祭祀之处。

刘瑾与丁寿步入时,朱厚照正跪在弘治皇帝牌位之前,口中默默祷祝。

“陛下”、“陛下”,二人同时出声。

“小的时候,父皇经常带着我扮作百姓,出宫夜游,老刘还记得吧?”朱厚照背对着二人,却能感受到话中带着笑意。

刘瑾面上也浮起笑容,“如何不记得,有几次还是老奴陪着的。”

“身在天家,民间百姓的寻常天伦之乐,亦是奢望。”朱厚照声音渐渐转冷,“一次回宫的时候,经过六科廊,父皇小心翼翼,还叮嘱我不要大声……”

“我问父皇为什么,父皇说六科廊内有人当值,若被看见就不妙了……”

“我不懂,既然他们是臣子,为何还不敢见他们,父皇说……”朱厚照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暖意,“今夜见了我们,明日就会有纠劾的奏疏送到面前……”

“这就是大明天子,竟然过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朱厚照开始冷笑,“朕即位之初,也想如父皇所期望的一般,做一个仁德之君,圣君楷模,对着臣子一步步退让,退到而今,他们已然开始矫旨了……”

朱厚照忽地转过身来,面容阴沉,“朕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若是圣明天子要用任人摆布为代价,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刘瑾与丁寿对视一眼,齐齐跪倒:“请吾皇宸衷速断,免致掣肘!!”

************

四海居,雅间内。

孤灯,残棋。

白少川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秀眉微颦,颇有些举棋不定。

丁寿挑帘而入。

“丁兄来得正好,这一子该落何处?”白少川展颜,延请丁寿入座。

丁寿拿起一枚黑子,随手而落。

“你这是无理棋呀。”白少川端详棋盘,连连摇首。

“今夜本就是一盘乱棋,管他有理无理,能胜即可。”丁寿本就是臭棋篓子,一派胡搅蛮缠。

“言之有理。”白少川却是气度雍容,如玉如竹,反随声附和,让本来捣乱的丁寿无计可施。

扫了一眼地上的范亨,丁寿道:“他还没死?”

白少川微笑点头。

一碗酒水泼在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范亨头上,范亨慢悠悠睁开了眼睛,一张欠扁的脸浮现在眼前。

“范公公好,范公公辛苦了。”丁寿笑容真挚,握着范亨的手还表示慰问的拍了几下。

急怒攻心,白眼一翻,范亨立马气厥了过去。

丁寿无奈起身,埋怨着白少川,“不是说他没事么?”

白少川轻轻提子,无奈道:“你若再来这么几次,他怕是真的有事。”

“那我怎么问话?”

“无须问。”白少川指着桌上一只竹筒,“已经搜出来了。”

************

司礼监。

王岳等几人也有些焦灼不安。

“什么时辰了,还没消息么?”李荣道。

“应该不会出岔子,再等等吧。”戴义安慰道。

“来了来了,范公公那边发了焰火讯号,刘瑾死了。”徐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好。”王岳兴奋地站起身来,对着三人道:“你们按照计划,马上通知各方人马,务必做得干净隐秘。”

三人自是明白王岳话中的意思,点头明了,各自带着手下亲随,匆匆而去。

“可惜了,刘瑾,你原本个人才。”人去屋空,王岳负手而立,喟然轻叹。

************

月冷星残。

李荣带着几名心腹匆匆绕过文华殿,再过了前方小桥,便是东华门所在。

本来行色匆匆的李荣忽地站住,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小桥之上,一椅一人。

李荣注视着安坐椅上不住咳嗽的老人,缓步上前,“高公公?”

高凤整个身子都倚在座下的黄花梨圈椅上,猛烈的咳嗽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断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高凤沙哑道:“李公公,何苦做事太绝?”

“按说这里没您老什么事,可您平日实在和刘瑾他们走得太近,说不得只好委屈您了。”李荣哂然。

自己生死不过被人随意决定,高凤也没发怒,只是不住掩唇咳嗽,断断续续说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今夜大局底定,您老也不必为难,既然在这遇见了,也是有缘,咱家保您老平安如何。”李荣道。

“倒要谢过李公公活命之恩咯。”高凤干笑道。

“不必客气。”李荣已觉出不对,为免夜长梦多,不再废话,对身边人下令道:“服侍高公公。”

这几个亲随干儿子俯首听命,齐齐向桥上冲去。

李荣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何苦如此呀。”

瞬时间,殿角屋檐,廊庑阴影处突然破空声响,犹如厉鬼哭嚎,无数弩箭由暗处射向这几人。

李荣面色一变,“摄魂箭!”

这些箭枝都是内府兵仗局专门为东厂制作,箭发之际厉啸之声犹如鬼哭,扰人心神,既然东厂有埋伏在此,己方八成遭了算计。

李荣想到此,不再耽搁,务必要擒下高凤以做人质,或有脱身之机,身形一晃,疾向桥上冲去。

双袖一分,将两侧射来羽箭以内力劈飞,脚下片刻不停,李荣纵身而起,如苍鹰搏兔,向桥上高凤抓去。

高凤混浊的眼珠中突然精芒四射,一按圈椅扶手,身子拔地而起,空中迎上李荣攻势。

“蓬蓬”声音不绝,拳掌相交之势惊人,只闻一声厉喝,空中纠缠的两道人影倏忽而分,落向两边。

高凤回落之处仍在圈椅之侧,单手一拍椅背,整个圈椅迅疾飞往桥下。

椅子甫一落地,李荣的身子便斜斜坠下,“哐”的一声,宛如李荣自己坐下一般,正正端端坐入椅中。

椅中李荣两眼紧闭,面如淡金,一声不响。

暗影中闪出数名东厂番子,领头的正是子科掌班常九,向着高凤躬身问道:“高公公……”

高凤摆了摆手,“带他去见刘瑾吧。唉,何苦如此啊!”

唉声叹气之中,高凤弓着身子缓缓步下了小桥,独自远去。

************

西江米巷。

长街静寂,数人凌乱的脚步声更加清晰。

随着轿子小跑的几名太监,连声催促轿夫:“快点,快点,咱们得速速赶到锦衣卫,百里奔这头是第一拨,可别出了岔子。”

几名轿夫连连应声,加快了脚步。

一阵急促的琴音突兀响起,有如金鼓齐鸣,人喊马嘶。

“停轿。”轿中人突然道。

轿子落地,轿窗旁伺候的太监将戴义小心扶了出来。

另一个太监讨好道:“干爹,不知哪的冒失鬼敢在您老面前聒噪,儿子去料理了他。”

戴义摇了摇头,侧耳倾听。

琴音忽地由高转低,渐趋平静,零零落落。

扶着戴义的太监谄笑道:“想那人也不敢在干爹面前卖弄,咱们还是快快赶路要紧。”

戴义露出一丝苦笑,“垓下伏兵俱至,杀机重重,还往哪里去?”

“有……有埋伏?”小太监悚然大惊,张目四顾,“在哪儿?有多少人?”

“只此一人,便已尽够。”戴义此时倒还笑得出来。

“干爹知道来人是谁?”

“能用瑶琴将一首琵琶大曲《十面埋伏》弹奏得如此动人肺腑,惹人遐思,天下间舍却雷长音不做第二人想。”戴义面上全是赞赏之色。

“东厂二铛头!”他的干儿子们却没有戴义般的养气功夫,个个面如土色。

“东厂有埋伏,我们怎么办?”

“咱们的算计漏了,干爹您得拿个主意呀!”

戴义闭目凝思,张目道:“你们走吧。”

“往哪儿走啊?”几个干儿子哭丧着脸道。

“哪里都行,就是别回宫里,王公公此局输定了。”戴义沉声道。

“干爹,您老同我们一起走啊。”戴义的干儿子倒还有几分性情。

戴义摇头,“我若要走,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干爹……”几个义子跪下乞求。

“走吧,干爹这艘船沉了,没必要再搭上你们。”戴义话语中透着苍凉,循声向琴音处而去。

几个干儿子狠狠磕了几个头,起身四散。

一间小巷内,一身青衫的雷长音轻轻拨弄着膝上瑶琴。

“雷兄好雅兴。”戴义笑容满面,一如在延禧寺抚琴品茗般景象。

“长音谢过竹楼先生。”雷长音带着几分愧疚。

“雷兄琴音示警,给那几个孩子一线生机,该是在下向雷兄道谢才是。”戴义笑道。

“谢先生没有让长音为难。”雷长音低首抚弄古琴,似不敢与戴义直视。

“琴音如魂,曲透人心。”戴义依然在笑,“适才琴音在金戈铁马之中透着二分无奈,三分不忍,在下如斯同感,岂能教雷兄难做。”

雷长音不语。

“雷兄也勿要自责,戴某与那几个孩子绝不是你的对手,垂死挣扎,非我所为。”

雷长音不觉改了称呼:“戴兄是在下的知音。”

戴义哈哈大笑,“能得雷长音引为知己,此生足矣。”

笑声渐收,戴义道:“戴某还有不情之请,望雷兄应允。”

雷长音道:“戴兄请讲。”

“今夜之后,戴某不知还有无机缘聆听仙音,请雷兄为戴某试操一曲,未知可行?”戴义眼神中尽是期盼。

雷长音不答,十指挑勾抹按,一曲《猗兰操》应手而出。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戴义抱膝而坐,合拍高歌,无思无虑,其乐陶陶……

************

御马监。

张忠的面色被幽幽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更显诡异。

“张公公,这旨意咱家可是为你讨来了。”徐智手捧一卷黄绫圣旨,昂然而进,洋洋得意。

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堆满笑意,张忠起身作揖,道:“徐公公勿怪,苗公公不在此厢,在下虽说代管御马监,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谨慎些。”

“明白,明白。”徐智大度地拍了拍张忠肩膀,“你的功劳,王公公那里都记得,今夜之后,那个”代“字便该去掉咯。”

“那就要靠王公公还有徐公公您栽培了。”张忠阿谀着塞过去一张银票。

“哟,这是作甚,不是见外么。”徐智老脸上菊花绽放,由着张忠将银票塞入怀里,才慢悠悠道:“好说好说,过几年,便是进司礼监也是一句话的事。”

“一切拜托您老了。”张忠深施一礼,有些为难道:“徐公公也别嫌小的多事,这圣旨能否借过一观……”

“你呀……”徐智没好气道:“就是个老鼠胆子,咱家还能拿份假圣旨诓你不成。”

看着张忠面上讪讪,刚刚拿人手短的徐智也抹不过面子,将圣旨往他手里一塞,“看便看了,快些还与咱家,这可不能有闪失。”

“那是自然。”张忠双手接过圣旨,打开细看。

徐智百无聊赖,踱步到了院内,看着盔明甲亮的御马监勇士,连连点头,“果然不愧天子扈从,军威雄壮。”

点着前排一个身穿锁子甲的高大将领,徐智问道:“猴崽子,你是领头的?”

那人施了个军礼,回道:“是。”

“一会儿多卖力气,少不得你的好处。”徐公公还不忘拉拢一番,“叫什么名字,先在咱家这挂个号。”

那个高大将军面上浮起一丝与忠厚面容不符的狡黠,“卑职桂勇,现领腾骧左卫指挥使一职。”

“桂勇,好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徐智回味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标下以前在宣府当差。”桂勇提醒道。

徐智恍然想起,“对了,你是那个坑了车霆的小子……”

徐智蓦然惊觉,这小子该是苗逵的人,和东厂刘瑾和丁寿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扭身看向张忠,“怎么回事?”

面对徐智质疑,张忠一反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还能怎么回事,徐公公,你们司礼监都是猪脑子,明知道苗公公与朝中那帮大头巾不对付,还能把主意打到御马监……”

晃了晃手中圣旨,张忠继续道:“连假传圣旨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们都吃了狗胆啦?”

徐智气得直哆嗦,翘着兰花指对着张忠道:“你敢诈我?”

张忠嗤笑一声,不屑回答,命令道:“小的们,动手,记得把那张银票给爷们取回来。”

众人轰然称是,刀锋出鞘,冷若冰霜。

徐智忽地一声大喝,足尖一点地,整个身子如流星般向张忠扑去。

张忠脚下一滑,向后飘开数尺,避开徐智攻势。

徐智脚下不停,两只宽大衣袖鼓风而前,声势不凡。

张忠连退数步,逼至墙角,退无可退,高声叫道:“快来人。”

“谁也救不了你。”徐智狞笑道:“把圣旨交回来。”一只手臂忽地暴涨,直抓张忠顶门。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斜掠而出,寒光一闪,徐智一声惊叫,倏忽而退。

左臂宽大衣袖齐肘而断,露出一截枯瘦手臂,徐智心有余悸看着眼前人,恨声道:“罗祥。”

罗祥也不答话,猱身而上,手中巴掌大的新月弯刀明光闪闪,切、劈、斩、批、剞、剜、剔,只一瞬间便幻化出无数刀影。

徐智身后院外大军虎视眈眈,他无处可退,暴喝一声,也是拳脚相迎,电光火石间攻出数十招。

张忠缩在墙角,看着两道人影纠缠一处,呼喝声不停,也看不出谁胜谁负,不由暗暗心焦。

桂勇等人守在屋外,虽人数众多,却无处插手,只得严阵以待,以备万一。

张忠忽觉脸上一疼,伸手一摸,却是一滴鲜血,“我受伤了!”张忠心惊,又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

再看桂勇等人也往外退了几步,屋内缠斗的二人处不住有血花碎肉四散飞出,整个房间已是血迹斑斓,望之可怖。

一声痛呼,徐智疾退,面色苍白,被割去衣袖的左臂血流如注,赫然少了半截前臂。

地上残存的徐智左手只剩下一截白骨,即便从业多年的屠户庖厨也无法剔得如此干净。

罗祥伸出血红舌头,将弯刀上碎肉血沫舔舐干净,阴测测地望着徐智,“徐公公,可还要再打一场?”

徐智身子发抖,连退数步,颤声道:“你……你不是人,快,快带我走,带我走!”

后面的几句话是对桂勇等人嘶喊,桂勇挥了挥手,自有军士上前给徐智上了镣铐,包扎伤口。

徐智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待被押出御马监,再也看不见罗祥那张肉脸,反而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有劫后余生之感。

************

都督府。

华灯高举,酒宴阑珊。

张懋举着酒杯,声若洪钟地对着许宁道:“本兵大人,本爵再敬你一杯。”

“老国公何必客气,下官愧领。”许进客套着满饮杯中酒。

张懋陪饮一杯,将酒杯放下,道:“此番赖得诸位谋划,为郭老弟出了这口怨气,这份人情老夫记下了。”

“老国公言重,那丁寿小儿嚣张跋扈,文臣武将俱受其害,老夫与晦庵等不过是顺应民意,以清君侧而已。”许进道。

张懋咧嘴大笑,“一样的事到了你们嘴里,偏能说出别样道理来,这就是学问啊。”

言罢张懋转身对着身侧一个高瘦老者,道:“老弟,勋儿的婚事何时办啊?”

武定侯郭良面色蜡黄,一副病容,闻言笑答:“此番事了,便与骆家商定日子,犬子大婚之日,少不得请老哥哥与许本兵添份热闹。”

“那是自然。”两人答道。

三人觥筹交错,又是一番痛饮。

“天色不早,怎地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郭良望着一旁时香,忧心说道:“莫要出了变故。”

“你老弟就是心思太重,这般天罗地网,他刘瑾怎么翻身,许本兵以为如何?”张懋问另一侧的许进。

许进点头称是。

此时一名小校来至廊下,“禀国公,宫内有人来。”

张懋两掌一击,“说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是司礼监哪位公公?”

小校犹豫一下,“来的是御用监的张公公。”

三人同时起身,“张永,怎么来的是他?”许进错愕。

“难道事机泄露,他来此做说客。”郭良思量道。

张懋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除他之外,还有两名中使陪同。”小校禀道。

“三个人便敢闯老夫这都督府,他们以为自己是铜头铁脑么!”张懋轻蔑说道,“来人!”

“标下在。”廊下带刀官躬身领命。

“安排三百精兵埋伏廊下,待老夫摔杯为号,便把来人与我砍成肉泥。”张懋冷声道。

“老哥何必操之过切?”郭良劝道。

“既然自己跑上门来,老夫便替王岳省些麻烦。”张懋冲着许进道:“权作老夫的人头状了,本兵以为如何?”

这老儿八成是杂书话本看得太多,又是摔杯为号又是人头状的,许进腹诽,面上还是笑道:“所言甚是,只是何必劳神相见,直接将来人斩了便是。”

“寡饮无味,听听张永说辞,聊以佐酒,岂不正好。”张懋得意大笑。

不多时,张永几人被带到堂前。

“来者何人?”张懋摆足了派头,斜睨堂下,等着张永伏低做小的乞怜之态。

“咱家张永,与国公乃是旧识,看来英国公真是老迈年高,认不清人,做不得事了。”张永淡然道。

“张永,睁开眼瞧瞧,这里是都督府,不是你管事的乾清宫,由不得你放肆。”张懋拍案而起。

“这么说,国公自以为这都督府要比万岁爷的乾清宫规矩还要大了。”张永反唇相讥。

“你……”张懋语塞。

“张公公来此不会只为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吧。”许进眯着眼睛,轻捋须髯道。

“自是不会,咱家没那闲工夫。”张永扫了一眼郭良,“郭侯爷也在,那是最好,省得咱家多费一番功夫。”

“圣上手谕。”张永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绫高声道。

几人惊坐而起,张永也没给他们多余的反应之机,朗声诵道:“敕命御用监太监张永提督京营兼掌五军营,魏彬进司礼监,掌三千营,钦此。”

突然有老年下岗危机的三人面面相觑,对此变化有些应接不暇,张懋怒喝一声,“大胆张永,竟敢假传圣旨,来人啊……”举手便将手中酒杯摔了下去。

一道人影彷如一缕轻烟般从张懋等人案前一晃而过,三人还未看清如何,那人已回到在张永身侧,仿佛从未动过,除了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柄长剑。

一柄三尺薄刃的细窄长剑,恍如一根细柳颤颤巍巍,剑尖前托着一杯酒盏,其中酒水尚有大半。

许进细细打量着宦官打扮的持剑之人,“柳无三?”

刘瑾巡视京营,与许进打过照面,许进对这个永远默不出声立在刘瑾身后的男子有些印象。

“本兵好眼力。”张永冷笑,“刘公公知道这都督府是龙潭虎穴,特将柳大铛头借咱家一用,他的本事诸位当见过了。”

“你以为凭这么一个人就能保得了平安?”张懋讥笑。

张永摇头,“柳大铛头不是来保我的,是来保您几位的。”

“我们?”三人俱是不解。

“只要诸位今夜按兵不动,刘公公也无意与几位为敌。”张永轻笑一声,“倘若几位执意抗旨,少不得要柳大铛头辛苦一下了。”

“老夫这都督府精兵云集,一声令下,你们顷刻间便成肉泥。”张懋冷哼一声道。

柳无三举剑姿势一动未动,此时乜斜着三人,“柳无三化为肉泥之前,三位贵人必先血溅五步。”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谁都认可的事实。

郭良与许进对视一眼,从适才柳无三接杯的身法来看,知他所言不虚。

张懋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闻言大怒,“你敢威胁老夫?”

“试试看。”柳无三垂眉低目,仿佛对着二位超品公侯与一位二品大员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如此轻蔑之态将张懋气得七窍生烟,暴怒大喝:“少来这套,老夫行伍出身,何惧一死,来人……”

话未说完,张懋便被人死死按住,令英国公气急的是,按住他的人正是身边的二人。

“老国公,休要鲁莽造次。”许进虽说文官出身,这手劲一点不差。

“是啊,老哥哥,一切从长计议,以大局为重。”郭侯爷此时没有半点病容,一双枯瘦手掌有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张懋双肩。

两人按手的按手,捂嘴的捂嘴,将个英国公整治得动弹不得。

“你,你们……”张懋气急败坏,老子为了谁啊,对刘瑾他们九个喊打喊杀的是谁,跑我府上嚎丧说自己儿子被欺负了的是谁,怎么成了我不识大体,鲁莽造次了。

越想越气,一口气没接上来,张懋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待许、郭二人探探鼻息,发现张懋只是晕厥过去,便松了口气,不再搭理于他,转身看向了在堂下看戏的张永。

“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家借花献佛,敬二位贵人一杯。”张永由柳无三那柄软剑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人无奈陪饮,许进还怀着一丝侥幸,问道:“敢问张公公,既然改由你提督京营,那刘瑾何处?”

张永笑道:“国朝惯例,掌司礼监者不得提督兵务,刘公公既卸了这边差事,自然是蒙圣恩,入主司礼监咯。”

************

司礼监,靠榻假寐的王岳突然睁开眼睛。

三批人马派出,怎的皇城内还如此安静,王岳隐隐觉出不对。

“来人……”王岳觉得有必要再派人去东厂那里探探消息。

无人应声。

王岳大恼,“一帮猴崽子,都去哪里偷懒了?”

“行了,王公公,别再耍威风了。”

马永成、魏彬、丘聚、谷大用四人鱼贯而入。

“你们还没死?”王岳瞪着几人,虽说心里预感不妙,待几人真的出现,还是有些震惊。

“不但没死,活得还好。”谷大用笑眯眯道。

“托王公公的福,爷们还高升进了司礼监。”魏彬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

“咱家一定好好报答司礼监几位爷的一番苦心。”马永成全是怨毒之色。

“束手就擒。”丘聚绷着脸蹦出四个字。

“就凭你们?”王岳一副鄙夷之色。

马永成尖声叫道:“王岳,别不识好歹,此时还敢小瞧咱家,大家并肩料理了他。”

喊得虽响,马永成却一步不前。

丘聚不声不响,一记阴风掌无声无息,随手拍出。

“得罪了。”谷大用仍是面带笑意,两手如山般推出,暗劲汹涌。

魏彬身子一矮,十指犹如利爪,扣向王岳脚踝。

马永成也不再耽搁,轻呼一声,身如大鸟,一记凌厉掌风罩向王岳顶门。

王岳面对四路夹攻,不慌不忙,电闪腾挪间只见残影晃动,只听拳掌交击之声不绝,劲气四散。

“啪啪”几声脆响,房内瓷器经受不住五人交手时溢散的激荡内力,化为齑粉,碎瓷粉屑漫天飞扬。

突然王岳一个暴喝,随即数声闷哼,人影骤分,王岳已在房门处立定。

丘聚等四人站立不稳,额头细汗密布,微微气喘。

“罗刹大手印!”谷大用捂着不住起伏的胸口惊呼道,再无一丝笑容。

“还算识货。”王岳不再多话,昂首阔步出了房门。

丘聚调息气稳,冷声道:“追。”

马永成面带惧色,“怕是奈何他不得。”

丘聚眼光一凝,盯得马永成心虚低头。

“不用追了,我们四个不是他的对手。”谷大用慢悠悠道:“自有人对付他。”

王岳施展身法,足不沾地般在宫内巷道内疾奔。

事情泄露,王岳根本就不去想其他几路会是如何,败定了,此时他只想保住自己性命。

天亮以前,与那人会面,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王岳打定主意,只要穿过这条夹道,便可绕过北中门,直抵北安门,届时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自己一身本领,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杀场兮血腥,

战马兮悲鸣,

问吾辈仇敌何时能杀得清?

宝刀嗜血淋火星,

人面桃花对朝红……“

甬巷尽头,一人身披一领猩红斗篷,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王岳步伐渐渐慢下,“刘瑾……”

“破浪乘长风,

醉饮无量海,

笑谈公侯梦,

万里长程助我此行,

狂啸一声,贯长虹——“

刘瑾摆足了架势,一声长音,歌收曲住。

“刘公公好兴致呀。”王岳暗暗运气调息,弥补适才损失的内力。

“王公公觉得可还入耳?”刘瑾笑道。

“早闻刘公公喜好吟诗唱曲,附庸风雅,今日一见——”王岳语含讥诮:“名不虚传,在东厂实是屈才。”

刘瑾也不恼,“咱家本是钟鼓司出来的,教坊供奉饮宴,不通音律岂不愧对万岁爷的托付。”

话锋一转,刘瑾又道:“倒是王公公你,吃着皇粮却干些对不起皇上的事。”

“咱家的事不劳刘公公费心。”王岳道。

刘瑾忽地轻叹一声,“王公公,咱家自问平日对你也算礼敬有加,何以有这么大的杀意?”

王岳冷笑一声,“自从先帝爷将东厂从咱家手里交到你手,咱们的梁子便已经结下了。”

刘瑾哦了一声,道:“所以,你便勾结刘文泰谋害先帝。”

“刘瑾,咱也是先帝爷的奴才,这弑君害主的勾当休想栽到咱家头上。”王岳喝道。

“如此最好,或许还可留下一条性命。”刘瑾噙笑。

“咱家只恨当年廷杖没取了你的性命。”王岳狠狠道。

“而今也有机会。”刘瑾一甩斗篷,轻声问道:“王公公可调息已毕?咱家可以再等等。”

王岳面色一变,自己心思已被刘瑾猜透。

“适才与谷大用等恶斗一场,王公公想必损耗不少内力,咱家不欲占你这个便宜。”刘瑾摊手道。

王岳面皮一阵青白,突然低啸一声,兔起鹘落,双掌夹杂十三道暗劲,向刘瑾扑来。

暗劲有阴有阳,纵横交错,甬道之内仿佛刮起一阵旋风,而旋风的中心正是刘瑾所在。

“好功夫。”刘瑾轻赞了一声。

迈步抬腿,空中串起七道残影,不闪不避直直迎上王岳攻势。

“轰”的一声巨响,空中两道人影乍合骤分,虚影尽敛,刘瑾空中平行八步,倒飞而回,落到原地,还好整以暇掸了掸蟒袍。

王岳落地不稳,踉踉跄跄又退了三四步,仰天栽倒,随即便按地一跃而起,踏前两步,“再来。”

刘瑾不动。

王岳全身突然一阵爆响,张口喷出一片血雾,三十六处大穴各有一道血箭窜出,瞬间化为了一个血人,瘫倒于地。

刘瑾轻叹一声,好像并无得胜的喜悦。

脚步声响,白少川由后赶至。

“督公……”

“小川啊,这阵子辛苦你了。”刘瑾扭身,漾起几分笑意。

“属下不敢当。”白少川恭谨垂首道。

“咱爷俩还见什么外。哦,对了,”刘瑾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三寸锦盒,舒口气道:“还好没被王岳毁了,不然这老儿可是百死莫赎。”

白少川难得露出惊喜之色,“督公还记得……”

“傻孩子,你的生辰咱家何时忘过。”

刘瑾抬首,望着夹道上空的一抹鱼肚白,饱含深意道:“这一夜很长,好在天总算亮了……”

***********************************

ps:熬了两天总算把上章的坑填了一部分。因为某些原因,在此宣布《大明天下》在本站停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大明的更新离不开许多热心的朋友,大家在评论中的回复也给了我写作动力,自问在回复中即便思路不符也能保持平和的心态,但要对站内的某位作者说一句,你tm赢了,成功恶心到我了。

我写历史武侠,你是异界架空,你建你的收费群,我写我的文,井水不犯河水,有必要靠踩人显示自己文章好么。老王卖瓜,可以理解,你可以说自己瓜好,别说人家瓜酸,文章好坏有读者定夺,是你喷两句能证明的么。

叔嫂通奸那段是欢喜冤家的桥段我从不避讳是拿来用了,也有文字说明,如果用这部分举例抄袭,我认,至于翡翠娃娃,大明从开始就备注了会出现保镖和刀歌中的人物,这是少时情怀在内,你如果真看过那部电视剧就该知道我加了多少原创剧情,为了填补编剧的剧情漏洞又花了多少心思,如果没看过就没资格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如果是外网人看盗链,看不到我备注,可以理解,可你一个站内作者,明晃晃备注加图片都上了,你愣装看不见,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送你两句话:一是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做什么事没人知道。二是闷声发大财。别把路都走绝了。

***********************************

【大明里番(大明佞臣)】

一骑青骡,两箱书卷,便是王廷相的所有行装。

王廷相与几人拱手而别,骑骡西去。

“伯安兄,若无琐事不妨再小酌片刻。”丁寿笑对王守仁道。

王守仁苦笑一声,“愚兄要即刻返家了,今日未去给木斋先生送行,怕要吃家父好一顿排头。”

丁寿了然,“既如此便不强留兄长了,代小弟向世伯问安。”

王守仁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你还好,不然一顿家法是逃不掉的,听闻刘、谢二公致仕,家父可是把最心爱的一套茶具都砸了。”

“与小弟相交,让伯安兄两边难做了。”丁寿脸上难得带了分愧色。

“你我兄弟交也,此话岂不生分。”王守仁点了点丁寿胸口,戏谑道。

丁寿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见二位王伯伯都已远去,长今不解道:“师父为何不留下小王伯伯?”

“不留。”丁寿摇头,“他这外放便是为师暗托吏部办的。”

看着长今眼中迷茫,丁寿笑道:“你刘爷爷要整饬朝堂,这帮管不住嘴的科道言官必是首当其冲,以你小王伯伯的性子,不宜再留京师。”

小长今似懂非懂,“那我们也回府么?”

“不急,若不将这桌菜吃得盘底朝天,岂不辜负小长今的一番苦心。”丁寿笑着刮了长今鼻子一下。

“长今知道,师父最疼徒儿了。”长今甜甜一笑,梨涡浅陷。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丁二爷自斟自饮,口中应景地拽出两句酸文,今天小丫头被哄得开心,打算把从罗祥那儿学到的手艺都展现出来,在后灶忙个不停,他也乐得在这路边小店里多逍遥一阵。

店内光线一暗,两个人影掀帘走了进来。

丁寿扭头看去,当先进来的是一名黄衫少女,面容俏丽,身材颀长,体态如玉树袅娜,一双长腿尤为引人注目,左手握着一柄宝剑,右肩背了一个蓝布行囊,进店后俏目扫视一圈,便躬身请让身后之人。

一身花枝暗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鼻若悬胆,目若朗星,长眉斜飞入鬓,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

“师父,请入座。”少女声音如黄莺出谷,又甜又糯,应是江南水乡孕育出的人物。

锦袍人点了点头,坐在一张方桌后,似乎觉察到有人窥伺,举目向丁寿处看来,清澈双眼犹如夹杂利刃,寒气逼人,逼得丁二爷扭头不敢多看。

“邪了门了,从哪儿来了这么个人物。”丁寿暗道,黄衫女子也就罢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可这锦袍人上上下下看起来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店家!”黄衣少女轻呼一声。

“二位客官,什么吩咐?”这一天闲得快睡着的掌柜终于又有了买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有什么精致可口的拿手菜赶快端上来,少不了你的赏。”少女雪白秀颈扬起,倨傲言道。

“路旁小店,强求精致是难为人家,可口即可。”锦袍人的声音自有威仪。

少女收了傲慢之态,垂首称是。

“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内今日只有些腌菜熏肉,您二位若是不嫌弃……”掌柜有些为难。

少女杏眼一瞪,一指丁寿桌案道:“那满桌子菜哪里来的?莫不是欺我等外乡客人?”

“小人怎敢,那位爷的食材都是自备,包了后厨自行烹制,若没人家允许,小的连灶也开不得。”掌柜连连摆手解释。

“相见即有缘,二位若不嫌酒冷羹残,移驾一叙如何?”丁寿微微一笑,举手延揽。

锦袍人若有若无地一笑,话也不愿多说。

少女俏脸露出不屑,“你是何等样人,也配与我师父同席?”

提示:本小说不支持浏览器转码阅读,请退出阅读模式或转码阅读既可正常观看!

上一章 目录 加书签
新书推荐:我为卿狂我的支书生涯高树三姐妹人妻熟母们与少年的不伦欲恋武林启示录小涵的淫荡告白背叛人生性事之写点真格的欲望都市之悖伦孽恋爱与欲(爆乳淫奴)
返回顶部